叶倾城

就在这个暑假,我带刚上初一的女儿小年去看了生长发育科。

她的身高多年来是我的隐忧,每年翻翻《中国0-18岁男女童身高体重表》,她永远在中位数的位置上——这数据是不是过时了?明明站队的时候她永远站在前排,只有一两个女生比她矮。

六年级下学期,同学们组队去某初中参加面试。女生们那真是一朵朵花儿似的,有一头长发带点儿婴儿肥的“小少女”,有剑眉星目穿潇洒牛仔裤的“女少年”,有笑得不解人事光长了大个子的“大妞”。而小年,我回头看看,她个子小小的,站在人群中眉开眼笑,仍然是个

“小女孩”。

当时,她同学中最高的一个女生已有175厘米。两周后,我在另一次考试的入场时见到那个女生,已经178厘米了,她以很隆重的态度对待考试——穿着正流行的绯色纱裙,简直像个一脸稚气的新晋模特儿。

两周,3厘米?为什么小年依然故我?

小升初结束后,我在网站乱逛,偶尔看到了“生长激素”的信息,好些人说自己打了一两年“生长激素”,长了十几厘米。事不宜迟,我立刻就挂了号,还把网上所有相关的信息查了个遍:足球名将梅西曾患有矮小症,是生长激素让他长到1.7米,使他能在绿茵场上立足。這人为的身高是用钱堆出来的,你用于购买生长激素的钱,一层层地叠起来,它的高度就是你最后能增加的身高。

然而医生给我当头泼了一盆冷水:生长激素不是随便就能用的,需要有医学指征,而小年拍过片子、测过骨龄、预测过将来的身高,医生说:“她不算矮呀,在平均‘值呀。”

中国女性的平均身高才158厘米!

医生说:“这个身高是可以接受的吧,你也不高。”他一针见血。可不是,我在身高遗传基因上给小年拖了后腿。

我负隅顽抗:“如果我不想接受呢?”这是一个母亲的任性。

“药物不是万能的,对发育正常偏矮的孩子,生长激素的效果并不好。”

“但是梅西……”

医生都是天生的哲学家,他说:“你懂足球吗?”我茫然摇头。他说:“我是球迷,所以我知道,没有生长激素,梅西也会成为伟大的足球运动员。”

梅西11岁开始注射生长激素,这个没错。但是他7岁就进入足球学校并且崭露头角,他的足球天赋与生俱来。13岁时,他便因家贫停止了治疗,也就是那一年,他过人的能力为人瞩目,他在餐巾纸上签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合约。

这是生长激素之功吗?

“还记得著名的10000小时定理吗?”医生说,“我算过,要在6年里达到10000小时,平均一天要训练5小时,运动员会出汗5升左右。”

我悚然而惊,到了今天,梅西流过多少汗?只怕已汇成江河。

医生的结论是:“生长激素能治疗矮小,不能造化成就。”

他给我的建议是:适量运动、足够的营养、充足的睡眠,以及开放乐观、可以迎接一切的心胸。

我想,我还是学到了一些的。

没错,矮让人切齿,拿破仑贵为君主,蛋糕店做了矮矮胖胖的千层酥,还特别命名为“拿破仑”取笑他的身高。但是,矮人千千万,为什么是他的名字被拿来命名,不是我或者其他人?你愿意当一个被历史铭记的矮人,还是被无视的普通人?

丑也是原罪,我第一次看到马云的时候,大吃一惊,然而这么多年下来,我倒渐渐觉得马云颇为儒雅,既犀利又不失忠厚。他的长相也许更是天赋异秉的一种象征?

这不是空泛的安慰,因为在成年人的世界里,评判标准万变不离其宗,背后都是“名利”二字,所谓颜值,值得几何?最优身高,高到哪里?

我很乐观,小年至少能长到160厘米(当然,作为母亲的贪心是165厘米),若实在不尽如人意,让她用智识与黄金垫脚吧。